暴力和权力——谈谈江湖和官场的共性！

2015-10-6 Q帝 权谋文摘

在《水浒传》中，江湖是好汉自由生存的空间。

江湖上，波诡云谲，眨眼间人头落地，说话间飞黄腾达，或把酒言欢，或拔刀相向，机遇与危险并存。这是一个普通人所不能进入也不能理解的世界。大把银子、兄弟情谊、蒙汗药、绝色美女、人肉包子、板刀面，都是构成江湖的重要元素。

若是有人跟李逵的哥哥李达、武松的哥哥武大说起黑店里的“人肉包子”，这些平民世界中的麻瓜肯定会睁大迷茫的双眼表示不信：“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里来的人肉包子？”武松在张青、孙二娘的黑店里说些江湖上好汉的勾当，都是杀人放火的事，两个押解武松的公人听了，惊得呆了，武松安慰说：“我等江湖好汉们说话，你休要吃惊。”可见，这两个公人虽然经常走南闯北出公差，但对于江湖上的事情并不内行。押解宋江的两个公人，被李立的蒙汗药麻翻了，吃了解药醒来说：“我们想是行路辛苦，恁地容易得醉。”这两位基层公务员也是对于江湖一无所知的菜鸟。

一些表现黑社会生活的影视作品中经常这样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其实，江湖中人不是普通的人，而是不认可体制内的法律条例的好汉。当史进在史家村与少华山的强盗把酒言欢时，史家村就是江湖；当晁盖在东溪村商量着智取生辰纲时，东溪村就是江湖；当梁山好汉大闹江州救宋江时，江州就是江湖；当梁山好汉大闹东京、大闹大名府时，这些繁华都市也是江湖。

江湖作为一个物理空间，同大宋控制的正常社会空间是交叉叠合的，其范围是有弹性的，完全取决于大宋的社会治安状况。社会治安失控，遍地是江湖，步步是江湖。社会治安状况控制得好，江湖就只能存在于政府权力管不到的边缘地带。

江湖是一个容纳边缘人的空间，也是一种生存方式。《水浒传》中的英雄是江湖中人，说话做事遵循的是江湖规矩。林冲上山要交投名状，杀一名无辜者交了投名状，留下终身去不掉的案底，就可以死心塌地混黑道，这是江湖上加入山头的规矩。宋江湖是原生态的官场，官场是升级版的江湖江遇到李逵没有几天就给了80两银子。80两银子相当于现在两三万元人民币，宋江给出去眼睛眨都不眨，这是江湖上老大对待小弟的仗义疏财。武松醉打蒋门神后，蒋门神被迫央请快活林头面人物喝酒陪话，这是黑社会表示认输臣服的规矩。桃花山的李忠和周通偷了呼延灼的乌骓踢雪马，斗不过武艺高强的呼延灼，请求二龙山的支援，条件是答应每月进贡。这是黑社会有求于人的规矩，江湖上请求保护就得交保护费。

在宋徽宗和四大奸臣的领导下，整个大宋社会就是一个大江湖。普通人生活的社会空间一步步被江湖蚕食殆尽。当越来越多的人以江湖方式处理生活危机时，整个社会就越来越江湖化也就越来越黑社会化，这是北宋末年的政治生态。江湖的弹性空间之大小，取决于社会成员中究竟有多少人在以江湖方式生存。

在中国文化中，江湖之远和庙堂之高是相对而言的。庙堂是官场的雅称，在《水浒传》中，官场的江湖化和江湖的官场化是一阴一阳的正反面，互相对立又互相补充。江湖上有的官场上也有，官场上有的江湖上也有。在梁山，有老大宋江；在官场上，有皇帝宋徽宗。江湖有座次，官场论品级。江湖上宋江说了算，朝廷里皇帝说了算。在江湖上，宋江喝斥李逵：“这黑厮怎敢如此无理！左右与我斩讫报来。”在朝廷中，宋徽宗喝斥高俅、童贯等人：“本欲拿问以谢天下，姑且待后。”江湖上，上梁山做好汉，要有人介绍引路。朝廷中，想当官，要挑上一担金银去东京疏通关节。最直爽的李逵取老娘上山，不说在梁山做强盗，而是说铁牛当了官，后来还真在寿张县当了一日县令，在李逵心目中，做官和当强盗本来就是一回事。

江湖和官场具有价值同构性，两者遵循大致相同的原则，都是以力服人，江湖上主要靠暴力，朝廷上主要靠权力。李逵的大斧头能够医治小儿啼哭，靠的是武力。高太尉发一个文件，林冲、杨志就得流放充军，靠的是权力。江湖上靠武力，但宋江也有权谋，也会运用权力收拾手下的兄弟，不是有陈桥驿挥泪斩小卒吗？朝廷靠权力，但权力的基础还是暴力，不是说本朝太祖“一根杆棒打四百座军州都姓赵”吗？江湖上的好汉是天星下凡，不是天罡星就是地煞星；朝廷上的皇帝不是霹雳大仙就是赤脚大仙，文武大臣或为文曲星或为武曲星。民间神化江湖和朝廷的心态也是一样的。但是，归根到底，暴力还是玩不过已经升了级的权力。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宋江，在体制内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宋押司，离蔡京、高俅这些大官的距离何止十万八千里。宋江可以在梁山把一百零八将玩得团团转，但蔡京、高俅一个借刀杀人计就玩掉了三分之二的梁山好汉的小命，再来几杯毒酒就结果了宋江、卢俊义。

所以说，江湖是原生态的官场，官场是升级版的江湖。就厚黑程度来讲，官场比黑社会更黑。吴用设计诬陷卢俊义造反，是江湖上的黑，但黑不过高太尉在白虎堂布局陷害林冲。宋江设计逼秦明上梁山是江湖中人的阴损，但比起政府官员张都监对武松搞的那一套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正是张都监、张团练这样的政府官员把热情阳光的好青年武松变成了黑社会的冷血杀手。社会生活的江湖化与其说是黑社会化，不如说是官场化。做生意的暴发户西门庆人称大官人，梁山好汉准梁山好汉都自称老爷。梁山好汉中能力强的天罡星大都希望衣锦还乡、封妻荫子，本质上还是崇尚权力。

江湖从物理空间上升为部分人的生存方式后，再进一步就会变成弥漫整个社会的心理状态。梁山英雄中，有“帝子神孙，富豪将吏，并三教九流，乃至猎户渔人，屠儿刽子”。 水浒世界中的社会成员大多数都是江湖好汉的后备队伍，只要有机会，随时准备落草为寇。梁山好汉中，有柴进这样的大贵族，有卢俊义这样的大富豪，也有阮氏三雄这样的草根阶层。许多地煞星书中没有说什么原因，一出场就是山大王。就连最没有本事的读书人王伦也“因合着鸟气”上山做强盗。“鸟气”估计是对现实不满，所有的好汉上山都会说“朝廷不明，被贪官污吏把持”，就连关胜、呼延灼这些既得利益者也不例外。与林冲、杨志是被奸臣欺负的倒霉蛋不同，关胜、呼延灼年纪轻轻就做了统领万人的统帅，应该说是既有体制的获益者，但他们也说上山就上了山。这说明水浒英雄活动的年代人心散了，无论贵族还是平民，无论既得利益者还是倒霉蛋，每个人都抱着一颗上山做土匪的心。

王阳明说：“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每个人都抱着一颗做土匪的心，江湖心态弥漫社会，彻底终结北宋的靖康之变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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