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名将斛律光之死

2019-9-22 慕容羽冲 权谋分享

北齐尚书右仆射祖珽，势力可以倾动朝内外，左丞相咸阳王斛律光很厌恶他，远远地见到祖珽，总是骂道：“使国家多事、贪得无厌的小人，想搞什么样的诡计！”又曾对部下的将领们说：“军事兵马的处理，尚书令赵彦深还常常和我们一起商量讨论。这个瞎子掌管机密以来，完全不和我们说，使人担心会误了国家的大事。”斛律光曾在朝堂上坐在帘子后面，祖珽不知道，骑马经过他的面前，斛律光大怒说：“这个小人竟敢这样！”后来祖珽在门下省，说话声调既高又慢，正巧斛律光经过那里，听到祖珽说话的腔调，又大怒。祖珽发觉后，私下贿赂斛律光的随从奴仆询问原因，奴仆说：“自从您当权以来，相王每天夜里手抱双膝叹气说：“瞎子入朝，国家必毁。”

解析：

-和上一篇案例中的严挺之差不多，斛律光在这里也犯了这么几个错误：

1）自视甚高

斛律光是北齐勋贵，又是皇亲国戚，因此他打心眼里就看不起像祖珽这种出身既低，而且是靠关系上位的人。

2）喜怒形于色

其实他完全可以看不起祖珽，关键是他必须掩饰自己的想法和情绪。而他的情绪恰恰就被祖珽所察觉。普通人都知道要在敌人的面前掩饰自己，而斛律光偏偏就在一个自己很讨厌的人的面前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可见斛律光是一个非常直的人。

-随从奴仆大概是指时刻跟在领导身边的生活秘书，跟领导的关系应该是很亲密的。就连这样的人都会被祖珽策反，那斛律光府上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斛律光其实是处于一种时刻被人监视，信息被蒙蔽的状况下的。

穆提婆请求娶斛律光的妾所生的女儿做妻子，没有得到允许。齐后主赐给穆提婆晋阳地方的田地，斛律光在朝上说：“这些田地，从神武帝以来一直种谷物，饲养几千匹马，打算对付入寇的外敌。现在赏赐给穆提婆，恐怕会影响国家的军务吧！”从此祖珽、穆提婆都怨恨他。

斛律后得不到皇帝的宠爱，祖珽因此离间他们的关系。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羡是都督、幽州刺史、行台尚书令，也善于治军，兵士马匹都很精干强壮，设置的要塞堡垒规范整齐，突厥很怕他，称他为“南可汗”。斛律光的长子斛律武都是开府仪同三司，梁、兖二州的刺史。

解析：

-祖珽知道以斛律光在军界的势力之大，光靠他一个人单打独斗是不行的，而且就算他斗倒了斛律光，控不控得了盘也是个未知数。如果斛律光被打倒了，取代他的是一个比他更有权谋能力的人物，并且还不是祖珽这一伙的，那么他无形中就为别人做了嫁衣。所以祖珽拉拢了一个也属于军方系统的人物，那就是穆提婆。

-估计祖珽是私下向齐后主请求给予穆提婆丰厚的赏赐，想以此来拉拢穆提婆。但是在斛律光反对这项决定之后，祖珽和穆提婆之间的联盟就变得更加坚固了，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之所以祖珽拉拢的是穆提婆，原因有三个：

1）不吃独食

像斛律光的权势那么大，地位那么高贵，任何人都会眼红的。穆提婆作为军方系统的人物，自然也想取代斛律光成为军界的一把手。并且穆提婆背后还站着陆令萱，他们是不可能让祖珽独自吞下这块肥肉的。

2）穆提婆有势力

估计后来被派去清除斛律家族势力的人都是陆令萱和穆提婆提拔的人，包括中领军贺拔伏恩、洛州行台仆射独孤永业、以及大将军鲜于桃枝。有了这些人，再加上祖珽在朝堂也有一定的势力，要做到控盘就不难了。

3）配合陆令萱的计划

此时陆令萱也在后宫想扳倒斛律皇后，但是以斛律家族那么大的势力，陆令萱也需要有人在外朝替她站台。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祖珽对扳倒斛律光这么积极。所谓非利勿动，祖珽并不仅仅因为自己不爽斛律光不尊重他才要扳倒他的，而是因为祖珽本身是陆令萱提拔起来的，陆令萱要扳倒斛律后，祖珽作为陆令萱这一派的人，自然要与斛律光为敌。再一个，祖珽也想通过帮助扳倒陆令萱扳倒斛律光来获得更多的政治利益。

-估计北齐后主当初娶斛律光的女儿做皇后有一半的原因也是想拉拢斛律光，而自己内心里其实是不爽斛律光很久了。此时经过陆令萱在后宫进行的各种活动后，已经使得齐后主对斛律后已经开始产生厌恶的感觉了，再经过祖珽不断的离间，后主可能觉得，可以抛弃斛律光了，因为有祖珽在朝堂上为他站台。

斛律光虽然贵极人臣，但生性节俭，不喜欢声色，很少接待宾客，拒绝接受馈赠，不贪图权势。每逢朝廷集会议事，常常在最后发言，说的话总是很符合情理。遇有上表或奏疏，叫人拿了笔，由自己口述，替他写下来，务必简短真实。用兵时仿照他父亲斛律金的办法，军队的营房没有落实，自己不进帐幕；或者整天不坐，身上不脱铠甲，打仗时身先士卒。士兵犯了罪，只用大棒敲打脊背，从不随意杀人，所以部下的士兵争相为他效命。自从年轻时参加军队，没有打过败仗，深为相邻的敌方害怕。北周的勋州刺史韦孝宽私下制造谣言说：“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又说：“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派间谍把谣言传到邺城，叫邺城的小孩在路上歌唱。祖珽接续道：“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叫妻兄郑道盖向后主奏报。后主就此问祖珽，祖珽和陆令萱都说：“确实听说有这件事。”祖珽还解释说：“百升，就是斛。盲老公，是指我，和国家同忧愁。饶舌老母，似乎指女侍中陆令萱。况且斛律氏几代都是大将，斛律光字明月，声震光西，斛律羡字丰乐，威行突厥，女儿是皇后，儿子娶公主，谣言令人可畏。”后主又问韩长鸾，韩长鸾以为不可能，这件事才结束。

解析：

-韦孝宽作为北周的一代战神，也曾经被斛律光打败过，内心里其实是很想除掉斛律光的，于是也成了祖珽拉拢的对象了。

-估计祖珽是和陆令萱共同制造出这么一个计划，就是让韦孝宽在这个时期按兵不动，不要出兵北齐，以免让斛律光有了拥寇自重的资本，后期就很难除掉他了。韦孝宽唯一最敬畏的对手就是斛律光。只要韦孝宽在一天，斛律光就不能死。

-祖珽和陆令萱的拉拢让韦孝宽觉得这是除掉自己对手的一个最好的时期。为了把事情彻底做成，于是找人编写了一个歌谣，并在歌谣中映射斛律氏家族会取代高氏家族成为皇帝。编写完之后就派人第一时间传给祖珽了。

-祖珽和陆令萱肯定是第一个知道这首歌谣的人，因为韦孝宽需要借助他们在北齐境内的力量来散播这首歌谣。韦孝宽身在北周，未必有那么大的能量把歌谣在北齐境内散播开来而不被查到。

-祖珽之所以要在歌谣上再添上最后那两句词，目的就是想让齐后主觉得这首歌谣是在暗骂自己用人不明，并且暗指斛律光有可能会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来谋反。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两句词也让整首歌谣摆脱了是由敌国编造的嫌疑，因为敌国不可能对北齐高层的人事关系那么了解。

-从一个老百姓/第三方的角度来看，这首歌谣是斛律光当皇帝前的祥瑞，其实本质上是敌人对斛律光的捧杀。

-通鉴并没有写郑道盖此时在北齐担任什么职务，但是从百度上能够搜到的唯一有提到他的词条显示，郑道盖是地方太守。由地方太守来汇报，会显得谣言更可信，因为这样会给后主形成一个印象，就是谣言已经形成了一种公众舆论，因为连地方太守都知道了这个歌谣。

-齐后主此时因为要动的是一个势力很大、名望很高、功劳也很大的一个人，所以有点犹豫不决，想征求更多人的意见，于是找到了韩长鸾。

-由于这件事并没有直接牵扯到韩长鸾的利益，并且祖珽也没有拉拢他，打算和他分一杯羹，所以他自然也不想让别人独吞斛律光这个肥肉，于是就回答齐后主说斛律光不会造反，想打消齐后主动斛律光的念头，并破坏第三方（祖珽）独吞斛律光这个肥肉的计划。

祖珽又去见后主，请求后主屏退左右，当时只有何洪珍在旁边，后主说：“以前接到你的启奏，就准备执行，韩长鸾认为没有这种道理。”祖珽还没有回答，何洪珍向后主进言说：“如果本来没有这种意思就算了；既然有这种意思而不决定执行，万一泄露出去，怎么办？”后主说：“何洪珍的话说得对。”但是还没有决定。恰逢丞相府佐封士让上密启说：“斛律光以前西征回来，皇上下诏命令将军队解散，斛律光却指挥军队进逼都城，准备进行违反法纪的活动，事情没有成功而停止了。家里私藏弓弩和铠甲、僮仆奴婢数以千计，常常派使者去斛律羡、斛律武都的住所，阴谋往来。如果不趁早谋画，恐怕事情不可预测。”后主便相信了，对何洪珍说：“人心也太灵验，我以前怀疑他要造反，果真如此。”后主性格懦弱胆小，只恐马上有变，叫何洪珍迅速把祖珽召来，告诉他说：“我要召斛律光来，恐怕他不肯服从命令。”祖珽请求说：“派使者赐给他骏马，告诉他：‘明天将去东山游玩，王可以骑这匹马和我一同前往。’斛律光一定会来向陛下道谢，趁此机会把他抓起来。”后主就照祖珽所说的那样去做。

六月，戊辰（疑误），斛律光进宫，到凉风堂，刘桃枝从他背后扑去，没有跌倒。斛律光回头说：“刘桃枝常常做这种事。我没有辜负国家。”刘桃枝和另外三个力士用弓弦缠住他的脖子，用力勒紧将他杀死，鲜血流在地上，经过铲除，血迹始终存在。后主于是下诏说斛律光要造反，将他的儿子开府仪同三司斛律世雄、仪同三司斛律恒伽一并杀死。

祖珽派二千石郎邢祖信对斛律光的家产登记造册。祖珽在尚书都省问起所查到的东西，邢祖信说：“得到十五张弓，聚宴习射时用的箭一百支，七把刀，朝廷赏赐的长矛两杆。”祖珽厉声说：“还得到什么东西？”邢祖信回答说：“得到二十捆枣木棍，准备当奴仆和别人斗殴时，不问是非曲直，先打奴仆一百下。”祖珽大为惭愧，便低声说：“朝廷已经对他处以重刑，郎中不宜为他洗雪！”邢祖信离开尚书都省，有人责怪他过于坦率耿直，他感慨说：“贤良的宰相尚且被杀，我何必顾惜自己的余生！”

解析：

-祖珽过了一段时间发现齐后主一点动作都没有，就知道大概是计划被人破坏了，于是拉了更多的人去说服皇帝。

-这种被拉拢的人必须是：第一，有势力；第二，皇帝信任和宠幸的人。有势力的人才能够控盘，而穆提婆就是符合第一点的人。而符合第二点的人除了陆令萱，大概就是何洪珍了，否则当祖珽要求齐后主屏退左右侍从时，齐后主是不会单独留下了何洪珍的。这说明齐后主非常信任何洪珍。

-由于有了齐后主之前犹豫不决的先例，为了坚定齐后主除掉斛律光的意志，祖珽动用了自己长期埋伏在斛律光府上的内线来写密信，诬告斛律光图谋不轨，并且还提及了以前斛律光做过的一件具有谋反嫌疑的事。这就让皇帝感到，斛律光是真的不得不除了。

-祖珽向齐后主献的计与陈平的伪游云梦计很相似，都是以进行别的活动和给予赏赐为名义，麻痹目标人物的警惕性，等目标人物进入自己的势力范围时就将他擒下，然后进行处置。

北齐后主派使者到梁州、兖州去，就地将斛律武都处死，又派中领军贺拔伏恩乘驿车去捉拿斛律羡，仍旧以洛州行台仆射中山人独孤永业代替斛律羡，和大将军鲜于桃枝征发定州的骑兵继续前进。贺拔伏恩等到幽州，守城门的人告诉斛律羡：“来的人内穿衣甲，马身有汗，应当关闭城门。”斛律羡说：“怎能怀疑皇上派来的使者把他们拒之城外！”便出城会见使者。贺拔伏恩将他捉住处死。当初，斛律羡时常为一家权势太大而惧怕，曾经上表请求解除自己的职务，后主不许。临刑时，他叹息说：“如此富贵，女儿是皇后，满家是公主，日常使用三百名士兵，怎能不败！”他的五个儿子斛律伏护、斛律世达、斛律世迁、斛律世辨、斛律世酋都被处死。

解析：

-从斛律家族的反应来看，他们根本就没料到后主会突然对他们下手，以至于他们都没来得及准备，就轻松的被几个使者拿下了。

-但是祖珽可不敢草率对待斛律羡，因为他是斛律家族中除了斛律光之外最会打仗的人了。从文中可以看出来，派去解决斛律家族的其他人的只是几名使者，而派去解决斛律羡的却是掌握军队的鲜于桃枝以及其他军职比较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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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

-斛律光失败的原因归根结底大概有这么三点：

1）没处理好和领导的关系

像这种脾气大、自视甚高、又很直的人根本不可能会让任何领导喜欢。而且之前还得罪过齐后主，并在齐后主的心里埋下了一个心锚，结果这件事后期就被人利用了。

2）运作关系能力差

斛律光并没有任何人在皇帝面前为他说好话。

3）不懂得养寇自重

就算没有做到上述两点，北齐的西边有北周、南边有南陈、北边有突厥，这些其实都是斛律家族可以利用的势力。

-祖珽除掉斛律光主要走了四步棋：

1）拉拢有实力的人

玩政治必须首先找到自己的同盟军，然后才能对敌人发起攻击。其实把祖珽和穆提婆的利益绑在一块的不是齐后主赏赐给穆提婆晋阳的那点地，而是陆令萱在后宫也想通过除掉斛律后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2）离间目标人物和领导的关系

一旦领导有意对目标人物下手了，那就取得了除掉目标人物的合法性了。如果采用先斩后奏的办法的话，就会在领导心中埋下一根刺，而且在有些情况下，领导还有可能为了稳住斛律光而出卖祖珽。

3）调虎离山

一旦把目标人物调出他的势力范围之外，除掉他就容易得多了。

4）除根

如果只是除掉斛律光而不对他的势力进行处理的话，那么局面肯定会崩盘，因为斛律光的势力主要都是他家族的人。这些人的利益和斛律光是紧紧绑在一起的，要动斛律光就要必须连他们也一块杀掉，否则这些人都会成为不稳定因素。